齐鲁晚报记者 王昱
阅读历史最大的好处,就是让人学会“淡定”。比如最近几天的美国大选,好多人觉得好像天塌了一般,什么“黑天鹅起飞”啊,“世界将从此改变”啊,吵得不要不要的。然而,从某种意义上说,太阳底下并无新事,哪怕是“特朗普冲击”这样的事件,早在两千多年前就已经发生过了,而且还一连发生了两次。
美国人有个习惯,他们喜欢把自己的国家称作“新罗马”。而仔细比照一下,你会发现古罗马共和国与美利坚合众国确实很像。与美国人一样,古罗马人把他们的政府建立在“国会山”(Capitol Hill,即卡皮图尔之丘)上,选出有任期的“总统”(执政官)执政,用“参议院”(Senate,即元老院)和“众议院”(House of Representatives,即公民代表大会)对其进行制衡。
公元前二世纪,古罗马通过漫长的消耗战,成功地消灭了与其长期对峙的另一个超级大国迦太基。宿敌的消灭为古罗马打开了一个崭新的世界,在古罗马治下,埃及的粮食、希腊的橄榄、高卢的木材甚至东方的丝绸等各类商品畅行无阻,很有今日“国际化”的影子。通常我们总认为“国际化”(international)是个很新的词汇,实际上,international的词根在拉丁文中就可以找到,它特指以古罗马霸权为后盾建立起来的环地中海贸易圈。
与今天的国际化一样,地中海国际化给古罗马各阶层带来的受益是不均衡的,那些有军权能获得战利品或者有闲钱进行国际贸易的古罗马精英阶层利用这场国际化大潮大赚特赚,而古罗马原本的立国中坚力量——自耕农们(相当于今日的美国中产),非但没有获得什么好处,反而随着古罗马成为超级大国,不得不服更多兵役,缴纳更多的税收。更糟糕的是,大量外来劳工(奴隶)的涌入,让古罗马贵族们发现,他们不再需要自己的同胞了。依靠奴隶耕种和国际贸易得来的粮食,比那些自耕农们产出的廉价太多。于是大规模的土地兼并兴起,自耕农们纷纷破产,沦为赤贫的失业者。在貌似强大的背后,这个国家的元气开始被抽干。
这个时候,古罗马的“特朗普”来了,而且一来就是一对,他们就是格拉古兄弟。与特朗普一样,格拉古兄弟原本也是精英阶层的一分子,他们的母亲阿非利加娜还曾经被埃及法老求过婚。不过,心怀祖国的格拉古兄弟认为,古罗马的阶层分裂已经危及了立国精神,于是毅然叛变了自己的阶层。首先出山的是大哥提比略·格拉古,他猛烈地批驳精英阶层不顾民众死活的暴行:“游荡在亚平宁的野兽,尚有栖身之地,罗马的公民们居然没有安身之所!”格拉古这些说到民众心坎里的话,让他最终成功当选了保民官。
故事到此为止,跟特朗普是不是很像?一个背叛自己阶级的精英成功领导了“草根革命”。然而,事情后来的发展却昭示了现实的险恶。此时的古罗马已经成长为了一个大国,其内部政治结构是一台异常复杂精巧的机器,这台机器的每一个零件都是由精英贵族们构成,想通过这套机器达成贵族与平民的再平衡?别开玩笑了。贵族们有一千种办法让格拉古的政策流产。总而言之,在整个格拉古当政期间,贵族们都以罢工、怠工与他相敷衍,格拉古最终什么也没干成。
不甘心失败的格拉古在任期结束时决定再次参选保民官,被激怒的贵族们抬出古罗马最大的政治正确来攻击格拉古——按古罗马法律,保民官是不能连任的。古罗马贵族以此为理由,在竞选中刺杀了格拉古,还把他的尸体丢进了台伯河里。
这个悲剧在数年后又重演了一遍,当弟弟小格拉古继承哥哥遗志当选保民官时,元老院居然调集军队对其进行围剿,改革最终在两兄弟的血泊中黯然收场。
对于格拉古兄弟,历史的评价不完全是正面的,时至今日,仍有历史学者认为格拉古兄弟要为古罗马共和国阶层的撕裂负责任。事实上,越过两千年的历史,我们能看得更清楚些,撕裂古罗马阶层的不是格拉古兄弟的煽动演说,而是一个国家在发展中必然遭遇的那个悖论:当阶层分裂伴随着国际化汹涌而来,我们该何去何从?古罗马没能回答这个问题,那么今天的美国可以吗?今天的世界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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